第二十三章 崔府

    駿馬奔馳，一刻都不曾停歇，一口氣跑了大半個時辰，終于可以望見秋楓城的城門。二人此時方才松了一口氣，緩緩拉起韁繩，馬兒速度隨之放慢。不知不覺中，大雨早就停了，兩人身上臉上的泥塊噗噗直落，撒了一路。方曠古搭手看了看偏西的太陽，發(fā)現(xiàn)已經(jīng)差不多到了酉時。好在今日未曾耽擱時辰，若再遲二刻，到時候暮鼓一響，這城門可就要關(guān)上了。

    方曠古忽然想起那三枚玉印，趕緊回頭一看，見玉印安在，這才放了心。只是書箱中的紙張書籍已經(jīng)被雨水泡爛，再加上顛簸，紙漿鋪了滿滿一層。方曠古肉疼那幾十文錢，可也只能哀嘆一聲，書籍還可以去書肆再買，可自己苦心孤詣的詩稿怕是有去無回了。

    不過轉(zhuǎn)念一想，自己不僅救了人，還拐出了兩匹好馬，其實是賺大了。他不由得大笑了幾聲，可那小姐還是一臉凄慘，沒有半點逃離死地的喜悅。方曠古尷尬停了下來，低聲笑問道：“我與小姐患難一場，還不知小姐家住何處，姓甚名誰？”小姐勉強(qiáng)笑道：“公子客氣了，若非公子拼死相救，崔玉瑚還不知道會落得怎樣凄涼的下場。公子大恩，小女子畢生難忘。公子隨我入府，自當(dāng)好好款待恩公?！?br />
    方曠古連連擺手道：“崔小姐使不得使不得......常言道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’，這是我輩讀書人的本分，豈能......”“咕”“咕”......

    肚子不合時宜的蛙鳴了兩聲，臊的方曠古想立馬找個地縫鉆進(jìn)去。崔小姐這才掩口一笑，被“方公子”逗樂了。方曠古不再說話，默默跟著小姐向城中走去。他也的確是餓的緊了，這一路上干糧都是省著吃的，本來就吃不飽，今天光顧著救人逃命，一天都沒來得及吃丁點東西，現(xiàn)在想起，馬上就覺得全身無力渾身發(fā)冷，癱在了馬上。

    小姐在前面帶路，方曠古在后頭亦步亦趨跟著。兩匹馬兒一前一后過了城門，看守城門的小卒雖然覺得兩人怪異，但見兩人并未攜帶兵器，也就沒了攔下來盤問的興致。秋楓城實為縣城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。馬緩步行了約一刻鐘，終于停在了一戶大戶人家的門口。這家的府門雕梁畫棟，朱漆的大門上兩個銅環(huán)閃閃放光，門前兩尊石雕的貔貅約有一尺多高，生動傳神。崔小姐艱難跳下馬，走到側(cè)門輕聲喚道：“崔山？崔山？”側(cè)門開了一條縫，一個花白人頭探了出來，瞬間熱淚盈眶。

    “您是......小姐！小姐回來啦！老爺！老爺快來！小姐回來啦！”老崔頭顧不上迎接小姐，跌跌撞撞跑回去通報。崔玉瑚回頭歉然一笑，走到恩人馬下，扶下餓的腳手的方曠古，一同進(jìn)了崔府。

    這邊崔老爺已經(jīng)急急忙忙趕了出來，見二人如此模樣先吃了一驚，正要出聲詢問，崔小姐已經(jīng)搶先說道：“爹，女兒遭逢大難，若不是這位恩公相救，只怕您和娘親就再也見不到玉兒了?！贝薷高@邊趕忙作了一揖，見女兒除了身上泥土太多了一點之外竟然毫發(fā)無傷，心中一塊大石落地，也不問其他，先安排二人去沐浴換衣。

    躺在三尺高的大浴桶中，方曠古只有一個感覺，餓。不過這一路上能痛痛快快洗澡的機(jī)會也是不多的，他盡力著的每個，奈何實在是沒有力氣。籠統(tǒng)洗完一遍，換上了崔家臨時準(zhǔn)備的衣服鞋襪。衣服略小，不過也只能將就穿著。

    收拾完自己，方曠古這才有空整理自己的書箱行李。幾件老粗布衣服都被雨水泥漿浸濕，方曠古漿洗干凈晾在了屋里。筆和煙臺都無甚大礙，清洗干凈都還能用，只是放在木盒中的幾塊墨錠因為馬顛簸，有一半都被磨開了。三枚玉印安然無恙，清水一沖立刻顯出本來面目。還有水囊，匕首皆被方曠古擦拭干凈，放在了一邊。干糧已經(jīng)被泥水泡爛，所幸被布包著，沒有撒的到處都是，不過已不能再吃。方曠古收拾好一切，想了想，把三枚玉印中的其中一枚配在腰間，另外兩枚用布包好，一同揣在了身上。

    出了房門，自然有家丁領(lǐng)路。不多時來到廳堂。方才未到之時，崔小姐已經(jīng)和崔老爺崔夫人訴說了事情的經(jīng)過，那崔老爺安了兩家人，并答應(yīng)一定請秋楓縣尉給崔遠(yuǎn)及杏兒報仇，兩家人才抹淚去了。崔老爺剛坐回上位，見方曠古沐浴好了，趕忙起身迎接，走到跟前又是行禮。崔小姐本還在堂上，見方公子來了，俏臉一紅，悄悄回了閨房。方曠古只看到一個婀娜背影，卻還得扶著崔老爺。

    “公子千萬不要推辭，理應(yīng)受老朽這一拜?？炜焐献?。”崔老爺固執(zhí)要拜，方曠古拗不過，只好受了這一拜。方曠古忐忑坐在上位，和崔老爺開始攀談。

    “雖是不幸，卻也萬幸。老朽聽小女說，公子像是進(jìn)京趕考的士子，不知是‘生徒’還是‘鄉(xiāng)貢’？”崔老爺客氣問道。方曠古不失禮節(jié)，面不改和緩說道：“在下家貧，入不得那高墻大院。只是在家讀書?！贝蘩蠣旤c頭贊道：“哦...原來是‘鄉(xiāng)貢’。公子不要妄自菲薄，這圣人之道可不只是在那國子監(jiān)里傳承。夜明之珠，自放光華。還未請教公子尊姓，家住何處？”方曠古客氣答道：“在下姓方，家住崇州金川郡艾縣柳圃鎮(zhèn)?！薄霸瓉硎欠焦印＠闲嗍Ь戳??！薄澳睦锬睦铩！?..二人聊了好一會兒，方曠古餓的頭暈眼花，這邊終于有走上堂來躬身說道“回稟老爺，膳廳已準(zhǔn)備妥當(dāng)，方公子可以用膳了?！贝蘩蠣斂聪蚍綍绻?，起身送道：“方公子請便，老朽就不隨公子一起去了?！狈綍绻爬淦鹕砘氐溃骸按蘩蠣斄舨健！?br />
    不提那膳食如何精美，就算是白面炊餅，現(xiàn)在的方曠古也能面不改囫圇吞下。不知肉味久矣的方公子碰上這不要錢的席面，那真是和諧的不得了，看的邊兒上的都不住直咽口水。

    酒足飯飽之后，方曠古沒有麻煩那，自己回到了安排好的住處。還未進(jìn)門，遠(yuǎn)遠(yuǎn)的就看到屋中燭火閃爍。方曠古納悶道：“難道這崔家的蠟燭不值錢？沒人點什么...”推門一看，只見崔老爺端坐在椅子上，正看向方曠古。

    燭光下，崔老爺顯得有些嚴(yán)肅莊重。

    “敢問方公子，明年的?？?，公子志在哪一科？”崔老爺?shù)恼Z氣略微有些低沉。

    “進(jìn)士。”方曠古不加猶豫地說道。

    “哦？敢問方公子有幾成把握？”崔老爺馬上追問道。

    方曠古沒有馬上回答，低頭思考了一下，再抬頭，目光中似有光芒閃爍?！半s文五成，貼經(jīng)七成，策問十成！”方曠古面容堅毅，卻沒有半絲怯懦和猶豫。

    “好！”崔老爺掌大笑?！翱吹贸鰜恚焦邮墙?jīng)世濟(jì)民的大才。更難得的是方公子的古道熱腸。”崔老爺起身走到方曠古跟前，和煦笑道：“實不相瞞，老朽正是禮部侍郎崔呈的兄長。這里是老朽方才給舍弟寫了一封書信，方公子去了洛安城，找他便是。舍弟向來疼愛小女，公子去了自然不會怠慢。便是公子抹不開面子去見他，老朽也會告知舍弟的?！?br />
    “傻子才抹不開面子。”方曠古心中嘀咕。